1. 鳥鳴嚶嚶電影為什麼不能上映
這些天,一則視頻在魚叔的朋友圈瘋轉。
田壯壯導演面對鏡頭,娓娓道來自己的電影人生。
其中一段提到了他的新片《鳥鳴嚶嚶》。
這部備受關注的影片,改編自著名作家阿城的小說《樹王》。
電影早已於2020年1月殺青。
如今,兩年多過去了,卻沒有得到一點上映的消息。
田壯壯說:
再一次對電影,失望。
這段80分鍾的視頻,也讓魚叔感觸頗多。
回顧這些年,消失的電影又何止《鳥鳴嚶嚶》。
大致數一下,可能就有《不止不休》《英格力士》《堅如磐石》《封神三部曲》《涉過憤怒的海》……
曾經,我們對內地電影市場的高速膨脹,感到歡欣鼓舞;對中國電影的未來,感到信心滿滿。
如今,我們卻對國產二字,充滿了憂慮。
電影,似乎已經成了國內最高危的行業之一。
年輕一代,可能對田壯壯並不熟悉。
田壯壯是第五代導演的旗幟性人物。
曾與張藝謀、陳凱歌是同班同學。
相比於後兩位,他的起點要高得多。
田壯壯出身於電影世家。
父親田方,是北京電影製片廠的首任廠長。
也是《英雄兒女》的主演, 一代人的共同記憶。
母親於藍,江姐的扮演者。
新中國二十二大影星之一。
影響一代觀眾的銀幕女神。
在第五代導演中,田壯壯是絕對的資源咖。
張藝謀就曾說過,「我們那時候都是田壯壯說了算」。
不過,他還有個最大的標簽——禁片導演。
年輕時的田壯壯躊躇滿志。
1986年,就拍出了一部極具爭議的《盜馬賊》。
將鏡頭對准了藏民,拍攝了盜馬為生的牧民的坎坷人生。
這部電影的命運非常坎坷。
上映前,遭到了大量的刪減,變得七零八落。
甚至包括最重要的一場天葬戲。
即使田壯壯再三解釋,也無濟於事。
臨走前,田壯壯撂下了一句狠話。
「我怎麼覺得你這兒挺像天葬台的。」
「我這電影怎麼挺像被你肢解的一個東西。」
不僅被肢解,還不被理解。
電影正式上映後,電影院都不願意放映,無數觀眾表示看不懂。
面對質疑,田壯壯大放豪言:
「我的電影,是拍給下個世紀的人看的。」
事實證明,這並非田壯壯誇大。
在國內飽受爭議的《盜馬賊》,卻在國際上引起強烈反響。
其大膽的創造力和獨特的影像魅力,得到了無數國際影評人盛贊。
著名導演馬丁·斯科塞斯,甚至將其列為自己90年代看過的最愛電影。
然而,刪減僅僅是第一遭。
他很快受到了更嚴厲的處罰——封殺。
1993年,他拍攝了電影《藍風箏》,被禁拍十年。
原因是涉及特殊時期。
關於處罰,他早有預料。
但那段歲月,是他童年成長重要的一部分。
拍攝《藍風箏》的初衷,正是為了追溯自己的年少記憶,反思時代傷痕。
所以,他卯著勁,非要把這部關於他童年記憶的電影拍出來不可。
「哪怕今後不再拍電影了,我也一定要把這部電影拍出來。」
那年,田壯壯四十歲,正值創作巔峰期。
被禁之後,不得不放下導筒,暫停創作。
此後,他開始了轉型。
作為監制、製片、策劃,支持一些年輕人推出自己的作品。
有時,也當起了演員。
在別人電影里混個臉熟。
路學長的《長大成人》
他把姿態放得很低。
會陪著團隊跑路演,一臉忠厚地站在台上。
自我介紹也只說,我是演員田壯壯,我在電影里演的是某某某。
直到2002年解禁後,他才開始重新拍片。
製作了劇情片《小城之春》《吳清源》、紀錄片《德拉姆》等。
關於電影,他仍有自己的夢。
這個夢,就是阿城的小說《樹王》。
《樹王》講述了60年代下鄉知識青年與當地農民的「較量」。
田壯壯想拍了十幾年。
直到2019年,掌握成熟的特效技術後,他才在雲南開機。
電影依舊拍得辛苦。
勘了N多次景,然後去想一棵樹應該怎麼拍,如何不去砍樹來拍好樹。
各式各樣的方式,做了很多很多的准備。
但,電影殺青後,面臨的卻是「已讀不回」。
《鳥鳴嚶嚶》並非孤例。
「被消失」的中國電影,實在太多。
上世紀八九十年代,內地導演們多多少少都有被處罰的經歷。
比如,張藝謀的《活著》,姜文的《鬼子來了》等。
如今,相似題材的電影依舊受限。
最近,陳沖導演的《英格力士》,就踩了雷。
這是陳沖時隔17年再次指導長片,匯集了王志文、袁泉、霍思燕、王傳君等實力演員。
然而,本片自2017年末宣布殺青後,再無消息。
除了特殊年代,聚焦當下的現實主義題材同樣要謹小慎微。
比如,張藝謀的反腐大片《堅如磐石》,早在2019年就已殺青。
電影描繪了警方、官員、富商間暗流涌動的較量。
尺度頗大,涉及牆縫藏屍、扳手砸人、近一百億的貪污受賄。
電影首發的預告上寫著,「2020年等著上映」。
但,至今仍無消息。
還有《不止不休》。
王晶導演,賈樟柯監制,演員陣容包括白客、張頌文、宋洋等。
電影由真實事件改編。
以一名記者的視角,揭露了2003年「乙肝代檢」產業的真相。
他寫出的文章《中國1.2億人的反歧視主張》,於當年登上中國《新聞周刊》,改變了上億人的命運。
本片曾入圍第77屆威尼斯電影節,收獲不少好評。
被不少人稱贊,是另一版《我不是葯神》。
然而,在2020年釋出首款預告後,再無消息。
現實主義題材要謹慎,大尺度的犯罪題材更是幾近團滅。
有的臨上映了,也能突然被撤檔。
比如,聚焦黑社會題材的《東北往事之二十年》。
它本是2019年五一檔最受期待的電影。
然而,上映前的一句「市場原因」,讓這部電影從此蒸發。
曹保平的「灼心三部曲」,亦讓人惋惜。
唯一出頭的只有《烈日灼心》。
而其餘兩部,至今都杳無音信。
一部是《她殺》。
2018年殺青。
好巧不巧,遇上范冰冰逃稅丑聞。
時至今日,電影消失不見。
另一部是《涉過憤怒的海》,由黃渤與周迅領銜主演。
本片被評為2021年度最受期待電影。
目前,卻沒有更新消息。
翻拍之作,也是舉步維艱。
《彷徨之刃》,改編自東野圭吾同名小說。
2009年拍了日本第一版,2014年韓國拍了第二版。
國產改編版,由王千源,王景春主演。
於2020年8月,至今沒有上映消息。
靈異題材「被消失」,更是心知肚明。
僅不能有鬼一條,就打倒一片。
《中邪》,被稱為大陸近十年來最嚇人的恐怖片。
電影於2016年First電影節首映,一度定檔2018年清明檔。
最終,還是因為「技術原因」被撤檔,再無消息。
以上列舉的,還不是全貌。
此外還有,經歷改名與撤檔的《平原上的火焰》,陳凱歌的《我的少年時代》,陸川的《749局》,張猛的《槍炮腰花》……
在這些電影的豆瓣討論區里,隔三差五便會有影迷詢問上映檔期。
年復一年,直到被人們忘記。
或許有人說,不過是少數的幾部電影消失了。
對中國電影整體的影響並不大。
事實上,並非如此。
首先,一些電影的消失,會帶來直接的經濟損失。
烏爾善導演的《封神三部曲》,網傳投資30億。
具體數額有待考察,但投入是實打實的。
劇組在青島搭建了500畝外景地,相當於47個標准足球場。
其中,囊括了朝歌城、酒池肉林、聚賢閣等重要場景。
而這些,僅僅是前期的拍攝素材。
大量畫面細節都要靠後期加入到場景中,又是龐大的開銷。
在《封神三部曲》上,烏爾善導演前前後後花了八年時間。
5年籌備拍攝,3年製作。
一個人的一生,又有幾個八年呢?
這八年的資源,又該如何彌補呢?
沒人知道,也沒人敢問。
其次,國產電影同質化嚴重。
電影上映的艱難,導致的是後面製片方的畏手畏腳,愈發保守。
因為一旦電影被禁,就沒有回報,意味著白忙活一場。
所以,投資不再光臨創新者們,不敢再探索新鮮的題材與類型。
只能踏著已有的成功之路,不斷跟風復制。
最終,電影創作變得越來越狹窄,越來越老套。
導致整個電影內容,多樣化的嚴重缺失。
最後,國產電影創作熱情逐漸被熄滅。
其實,即使讓《鳥鳴嚶嚶》這樣的電影上映,也未必能票房大賣。
它太文藝,也很小眾。
上述其他電影,也未必能叫好叫座。
但,電影好壞的評判,應該交給觀眾,交給市場,也留給歷史。
可如今,觀眾不再擁有這項權利,歷史也無從查看。
讓一部電影消失,不只是少了一部電影。
更是摧毀了無數中國電影人的探索精神與熱情。
相較於二三十年前,中國電影業的規模空前擴張。
市場翻了幾番,穩居全球第二大票倉。
可電影內容方面,卻變得越來越單一,越來越淺薄。
同質化的電影爭先恐後,具有突破性的佳作卻無法面世。
長此以往,電影也會在自我仿製中衰亡。
中國電影總想在規模與體量上「對標」歐美。
但卻忽視了,真正驅動電影產業進步的核心,是更多元化、更富野心的電影創作。
正如戴錦華教授所說。
「我們不光沒有野心,還相反。」
與我們相反,亞洲友鄰的電影產業都在不斷地與時俱進。
韓國電影的崛起,已經無需再多說。
他們本不是以國際奪獎、獲得好萊塢肯定為出發點。
但在鼓勵創新、保證配額等一系列的舉措下,韓國電影早已形成了非常成熟、包容且探索性極強的工業體系。
既可以讓大眾從中享受到各種富於商業噱頭的娛樂大片。
也能讓極具藝術探索的李滄東、私人化表達的洪常秀,從影迷視野中脫穎而出。
同時,還有兼具娛樂元素、現實關照及藝術追求的奉俊昊和朴贊郁,得到兩方的完美平衡。
同樣崛起的,還有印度電影。
僅今年,就出現了針對司法程序的《宿敵》(豆瓣8.6)《傑伊·比姆》(豆瓣8.7),聚焦同性話題的《祝福》等優秀作品。
敢拍,也推動了整個行業的進步。
《宿敵》
與此同時,日本電影也在新時代的探索中,形成了特色。
以濱口龍介(《駕駛我的車》導演)為代表的新浪潮,正在潤物細無聲地改變日本電影的格局。
也讓全球看到一個嶄新的日本電影。
《駕駛我的車》
電影,並不可怕。
電影,無需畏懼。
消滅幾部電影,並不會殺死電影。
但,消滅電影的方式,絕不會有益於電影的進步。
只會讓電影變得更加羸弱不堪,半死不活。
讓我們的生命,少了一片夢的領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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