㈠ 顶楼的偷窥狂的田中登祭
1、彷徨在官能的故乡——田中登祭
1970年代喧嚣一时、名副其实工业化作业的粉红电影,不啻日本电影成长历程中一次畸形、放纵的集体堕落--尽管从中也促成了一些积极意义。但即便如此,有良知的艺术工作者们还是捱过了艰苦岁月,慧黠地利用体制漏洞足够行使自己的艺术使命。粉红电影作为典型的类型片,以慰藉观众雄起之欲为己任,无疑最露骨地表明自己的商业动机,但同时它也最有可能跨越这个藩篱,改变自身的属性。就像说性一面作为最鄙俗、根本的消费商品,一面被最高雅的文艺作品讴歌礼赞一样。鄙俗与高雅只在一纸之隔,当事者的手艺全权决定了它的性质。
尽管1970年代的日本影坛因粉红电影的大范围活动而显得不甚光彩,但藉此也筑造了一个人才济济、英雄辈出的光辉岁月。粉红电影的丰功伟绩,就是它一手孕育了若松孝二、西村昭五郎、神代辰巳、小沼胜等众多神人。若松孝二、神代辰巳纷纷获得西方赞誉以后,学院派终究也把目光投向先前被低估的粉红电影,在若松、神代,或者小沼胜鱼龙混杂的粉红映像中遴选真正具有水准的上等货色。
神代辰巳、小沼胜等人之所以高产,归咎于日活的制度。作为日活罗曼情色电影生产线作业上的一员,大多数以年产四、五部的速度活跃在粉红电影的前线,粗制滥造无法避免,留下的杰作不少,拙作也很可观。可以说,成绩是用胶片堆积出来的。但是,同样在日本粉红电影史上留下重要一笔的田中登有所不同,他是为数不多保质保量、与粗制滥造无缘的粉红流导演。他甚至有些倾向技法派。
毕业于明治大学文学系的田中登在卒业不久后加入日活公司,正值日活罗曼情色电影的制片路线嚆矢之际,对日活新政策不满的老导演纷纷退出导致公司人手不足之际,于是他作为新人登台并响应粉红格调的号召。不过,田中登此刻便表现了与其他凭借粉红电影出道的导演的不同,过早流露出反工业化的作者电影人端倪。由于成功贯彻了自己的艺术主张,早期作品《秘记·色情雌性市场》就为他迎来评论界的阵阵喝彩声。得到了情色电影新秀罕见的待遇。比起他的觉悟,小沼胜的成长要漫长得多。
田中登的另一特立独行之处,在于他的慢条斯理。半年一部作品的拍片速度,远远落后于若松孝二、神代辰巳等人。罗曼情色电影的片长控制在70分钟左右,比普通的电影短,加之成本拮据,制作粗糙,拍摄周期一般仅在两周左右。田中登半年才推出一部新作,羼杂在日活按计划表批量生产的流水线作业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当然,田中登之所以低产,一方面是他自身慢工细活,一方面也归咎于公司的限额--田中登的粉红电影较之同僚毕竟市场价值稍逊。不消说,低额的产量也是作者电影的一个标致性特征。
然而,即便作品不多,田中登却在粉红电影谱系乃至日本电影史上多次留名。《秘记·色情雌性市场》,有“纪实版”的《日本昆虫记》(今村昌平杰作)之称。《秘记·女郎遭殃》和改编自井原西鹤浮世草子的《好色无人女》,再现了江户时代浪漫而颓废的浮世风情。由于得仗于罗曼情色电影的尺度,田中登大胆表现了江户町人冶游狎妓、声色犬马等通常被电影所抑止的官能的一面,比沟口健二《西鹤一代女》更接近江户好色、纵情、享乐、耽溺与美之传统习俗的原貌。
田中登1975年拍摄的《实录阿部定》,与后来大岛渚《感官世界》取材自同一起事件。不能不说大岛渚拍《感官世界》是受了田中登《实录阿部定》的启迪,并借助法国的艺术观念把其付诸“硬性”色情片(hard-core)。田中登的《实录阿部定》虽不及《感官世界》享有的世界声誉,虽并非“硬性”色情片,却也是不折不扣的杰作。甚至有人认为它的艺术价值在《感官世界》之上。
1977年的《女教师》与1978年的《人妻集团暴行致死事件》也是田中登的代表作。前者不久后成了日活罗曼情色片谱系中的一个重要系列片,在1980年代初被人多次续拍。而后者则贯彻了田中登一贯的创作主张--即性欲衍变暴力的纪实主张。值得注意的是,他的性暴力与小沼胜俨然为性生活添加佐料的SM情趣是不同的。
进入1980年代以后,由于录像机的家庭普及,“硬性”色情片AV(Alt Video,成人录像)作为更物美价廉的成人消费品蔚然成风,取替了罗曼情色电影的位置。田中登拍片的机会变得更少。1988年,日活公司放弃了持续16年之久的情色片路线,重新回归普通电影的制作。田中登也在此时退出了影坛。
2002年,田中登复出,为电视台拍摄了一部由北野武主演的电视电影《鬼畜》--没有重返大银幕,却未想成了他的遗作。2006年10月4日,田中登在东京的家中骤然病殁,享年69岁,病因是急性动脉硬化。
由于退隐多年,加之日活罗曼情色电影的不光彩,媒体没有给予他太多的追悼。但是,田中登天才艺术家的身份是确凿事实。作为一个异端者,他的艺术生涯始于日活的罗曼情色电影制度,终于日活的罗曼情色电影制度。同时自始至终也在背离着罗曼情色电影。他与色情有关,同时也与色情无关。这就是田中登。